醞釀戲劇新語言

面對一種前所未聞的病毒如野火般蔓延全球，劇場唯有迅速適應新現實，開拓新的形式和製作手法。這些層出不窮的新視野和情感也令戲劇語言更為豐富。第49屆香港藝術節為觀眾帶來兩部海外戲劇作品――《盲流感》和《無晴情天氣報告》，其演出模式及主題尤為契合當下的社會狀況。身處劇院的觀眾將隨着劇情開展一段心靈之旅，分別進入一個被神秘疾病困擾的國度，以及關於氣候的迷人世界，見證它對人類的影響。

聆聽《盲流感》的迴響

在疫情肆虐之際，這部由西蒙．史提芬斯改編、出自諾貝爾獎得主荷西．薩拉馬哥的反烏托邦小說的劇作，尤其令人產生共鳴。故事中，人類因感染了一種傳染性極高的神秘疾病而失明，患者被逼隔離。人們陷入絕望之中，權力鬥爭釀成各種暴行，也令社會大環境墮進絕望境地。

面對前所未有的挑戰，薩拉馬哥小說中的世界不堪一擊，社會秩序嚴重惡化，令人痛心。在新冠疫情蔓延的當下，故事中的情景重現――社會分裂，各地民眾不得不想盡辦法應付這個恐怖的新威脅。《盲流感》的隱喻還暗示了在流行病之下，首先犧牲的是人類的理智，以及及時感知危機的能力。

由倫敦多瑪倉庫劇場製作的演出毋須演員，整場表演唯一的主角是擔任旁白的英國演員茱麗葉．史提芬森，其獨白令人毛骨悚然，由專研葡文的英國學者喬瓦尼．龐蒂埃羅取材自薩拉馬哥的原文翻譯而成。《盲流感》是多瑪倉庫劇場於2020年7月重新開放後上演的首部作品，此前劇場因疫情而關閉了四個月。作品憑藉對文學改編作品的新意，以及幽閉恐懼式的強烈視聽效果，贏得英國評論家的好評。

製作的空間結構設計考慮到社交距離的要求，觀眾成對或單獨坐於劇場內，透過耳機收聽旁白。當燈光變暗，觀眾沉浸於故事之中，猶如身臨其境，令人不安的聲音吞沒整個空間。面對旁白口中因失明而來的重重困難，觀眾陷入絕望的氣氛。自從新冠肺炎出現，各地民眾在生活上都飽受困擾，對這種無助感都相當有共鳴。

作品令觀者重新思考戲劇，他們面對的不再是傳統的觀賞體驗，而是一個全新的演繹模式，異常近距離地見證故事的發展。

《無晴情天氣報告》：反思人與自然的關係

《無晴情天氣報告》中同樣也有一把女聲貫穿其中。與《盲流感》一樣，這部作品也極具當代意義。溫哥華快刀劇場藝術總監、加拿大籍導演安妮塔．羅尚決心要減少自己的碳足跡，構思了這部關於氣候變化的多媒體戲劇作品。羅尚毋須搭乘飛機參與作品的巡演，只會遙距與現場演員合作演出。演員將在綠幕前表演，屏幕上投映出一幅幅圖像、片段和圖表，這些畫面審視了從遠古時代到生態危機迫在眉睫的今時今日，人類與氣候之間不斷變化的關係。羅尚本人也不時在屏幕中出現，與演員互動。

《無晴情天氣報告》有着嚴肅的中心思想，但演出卻不會嚇怕觀眾或過於沉重，反而充滿機智和幽默感。透過作品，羅尚和表演者――香港藝術節的本地演員林澤群，為觀眾講解氣候資訊和趣聞，例如人們為颶風命名，以便民眾更留意他們的移動路徑，或天氣預報是怎麼產生的，以及人們如何錯誤地將人類的感情和動機套用於天氣上――「情感誤置」（即劇作英文名稱之意）。

《無晴情天氣報告》雖然並非採用傳統戲劇的敘事手法，但依然為觀眾帶來豐富多采的體驗，涉及人類對日常以至極端天氣現象的反應。羅尚一本正經的講解不乏幽默的題外話，她風趣地剖析美國女子組合「天氣孖妹」的的士高舞曲《It's Raining Men》，便是一例。

作品同時令人思考科技如何影響我們對氣候的反應。如今，我們只需幾個按鍵，就可以透過手機獲取過往和當下的天氣預報及數據。同樣的科技令這部不受地域限制的演出變得可能――遙距製作，然而親身出演。《無晴情天氣報告》於2018年首演，而在新冠疫情依舊嚴峻、大眾保持社交距離的今時今日，其演出方式更凸顯出創作者的先見之明。

這部充滿實驗意義和趣味的演出，相信能讓觀眾獲益良多，令他們反思更多。

撰文
Oliver Farry
Oliver Farry 是香港藝術節的英文編輯

原文刊登於2021年香港藝術節之《閱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