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多前,香港藝術節打算委約香港藝術家,創作一個關於年輕孫中山的音樂劇,先找上音樂家金培達。由他開始,到2020年加入導演馬嘉晉,再找來編劇陳詠燊及作詞人岑偉宗,《日新》的四人創作團隊成形。有二十年音樂劇創作經驗的岑偉宗說,過去都是編劇先寫了一些內容,才找音樂/作詞人,但這次大家由頭談起,「將東西建立再打碎,寫好再修正,是很健康的創作過程。」
用音樂劇去寫年輕孫中山,可以怎寫?陳詠燊說:「在這年代談奮鬥很容易流於口號式,我喜歡寫勵志片,但勵志片不容易寫。」他深思熟慮,決定作品要避免歌頌孫中山。
他說孫中山對自己而言,又熟悉又遙遠,開始做資料搜集及創作後,他明白孫中山也只是一個人,有很多缺點,「他由叫口號,到下定決心改變世界,到底要動用多少資源,做多少行動?這是一個年輕人準備改變世界的成長故事。現在我沒從前那麼佩服他,但欣賞他在挫敗和矛盾中的遊走能力。近年我寫的每一個作品,命題都是 〔關於主角〕做自己,角色的優缺點都要自己承受。」
金培達說在創作上,團隊是藉大人物讓平凡人看自己:「每個人都要一點時間去找到自己位置和使命。」
馬嘉晉說,孫中山最初在美國讀書,從小成績優異,畢業後回到廣州,一開始無法融入社會,「以外來者的身份回來,他的挫敗、經歷,怎樣令他蛻變成自己想成為的人?」
談年紀,導演比其他三人小一截,但若講到音樂劇上的經驗,反而是從事電影編劇多年的陳詠燊是新人,他說:「我很喜歡音樂劇電影,例如《芝加哥》、《星聲夢裡人》,一直想做音樂劇電影,我曾跟電影公司老闆談過,他們叫我不用再想了。難得這次遇上機會,我很興奮。」
音樂劇的藝術語言跟電影有別,平常角色透過對白表達,《日新》必須把部份台詞交予作詞人,部份情緒表達,由鏡頭交予音樂。
陳詠燊提及創作過程中有很多互動:「我要學習分析甚麼時候用台詞,甚麼時候交給歌曲。戲劇推進和深刻的情緒表達,就交給歌曲。」金培達說:「我做很多電影配樂,電影表達情緒會用特寫鏡頭,不用對白,觀眾有自己的演繹空間。但音樂劇不留白,唱的意圖是推進劇情。」
那歌詞的作用又是怎樣?岑偉宗說:「我認為歌詞要講到動作,例如平常對白寫『我好恨你』,在音樂劇上要寫成『我要殺死你』。」他解釋,前者只流於純粹情緒表達,若加上了動作即可推動劇情。
岑了解廣東話語韻,對以廣東話入詞素有研究。他認同作曲家高世章所說,跟不同人談話,廣東話在使用上語感的精緻程度極大,「廣東話有五個語感層次:雅、妙、趣、俗、鄙。我們聽流行曲長大,多用雅言入詞,如果創作人沒有留意,寫音樂劇,每個角色都用上雅,就人人都一樣。」
對於以母語廣東話創作,在北美生活十多年、以往多執導英文作品的導演認為感受不同,更易觸動。馬嘉晉有十多年演出及執導音樂劇的經驗,本來正在美國三間大學教導戲劇,因應美國疫情下工作停頓,暫時回港。他說:「傳統戲劇通常只有一個視點,但音樂劇有三個作者,作為導演我要綜合大家的視點。」
他透露,香港的製作因時間資源所限,一般較流水作業,通常沒有時間做工作坊,但這次以工作坊形式由演員把歌曲試唱,將基本戲劇結構呈現,「工作坊的作用是放大缺點,有問題可馬上調整。」
由零星想法到組成團隊,將材料創作整合,一再打磨,在疫情下這一年,大家透過網絡開會,作品漸漸成型,正如金培達所言:「希望觀眾看過這個 work-in-progress(階段性創作)的音樂劇作品後,會用新的角度去看今後的香港音樂劇。」
撰文
何兆彬
何兆彬是記者、編輯及傳媒人。影評作品散見《信報》、《am730》等香港報章雜誌。
原文刊登於2021年香港藝術節之《閱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