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紐邁亞的二三事

位於漢堡Gänsemarkt 廣場附近的The Hamburg State Opera，是漢堡芭蕾舞團(The Hamburg Ballet)的主要表演場所。這棟建築的歷史可以追溯到1678年，曾經經歷過戰火的洗禮，1955年後重建為現在的樣子。白天的時候走過，不會覺得這四四方方的歌劇院有多顯眼。到了夜晚，卻一下令人驚艷起來，特別是演出夜，全玻璃幕牆透出室內溫暖的燈光，清晰可見盛裝出席的觀眾穿梭過走廊，或喝著香檳交談甚歡，衣香鬢影，如同夜幕下引人遐思的裝置藝術。

2013年我曾到漢堡小住，剛好碰上舞團慶祝與藝術總監約翰。紐邁亞（John Neumeier）同行40年的舞蹈節。每個等待演出的夜晚，我都會先到歌劇院對面的咖啡廳中小坐，看著對面的歌劇院點上華燈。等到即將開場，再悠悠踱過街去，匯入歌劇院門口的人潮。那一刻，心中總有小興奮——這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這時卻像與自己產生了共振，一起分享一場重要的約會。

從1973年到現在，紐邁亞執掌漢堡芭蕾舞團，已經走過近46年的時光。這位出生於美國威斯康辛Milwaukee的舞蹈家，曾經與斯圖加特芭蕾舞團與法蘭克福歌劇院結緣，最終選擇落腳在漢堡。46年間，他不僅創作不輟，打造出無數經典舞碼，令漢堡芭蕾舞團享譽國際；還建立了舞蹈學校，貫徹舞蹈理念，亦為舞團培育新血；更在2011年建立National Youth Ballet——德國第一個青年芭蕾舞團，由年輕編舞主導創作，在學校、博物館、社區中心等非傳統場所演出，拉近芭蕾與年輕觀眾的距離。

漢堡人有多愛紐邁亞？稱其為「漢堡之光」大概也不為過。我初到漢堡時，雜誌社的朋友首推的演出就是紐邁亞的芭蕾；在站台上偶遇推著自行車的老爺爺，說起自己與太太每年的特別約會，就是看一場漢堡芭蕾的演出；前往漢堡機場的的士上，司機大叔說起紐邁亞就豪爽大笑：「我們一定要把紐邁亞留在漢堡。好多年前他曾說想要排練廳，為什麼不給他呀？他要一棟樓都可以！」而2015年舞團與紐邁亞續約時，《漢堡晚報》更是如此形容：「紐邁亞與漢堡——一段永恆的關係」。

2013年的演出季，如同往年，壓軸的仍是匯聚紐邁亞經典作品片段的Nijinsky Gala。將近6個小時的演出，華彩不斷，自是看得人如癡如醉。但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紐邁亞與觀眾間熟稔而親切的交流。每段演出前，他都親自上場解說，那語調輕鬆幽默，惹得觀眾哈哈大笑，期間更有人忍不住大喊他的名字。那種感覺，如同是老朋友間的聚會，親暱得一塌糊塗。藝術家與觀眾之間的關係，最美妙的大概如此。

今年80歲的紐邁亞創作能量仍是令人驚歎，至今已積累逾150個作品的他在2018年創作新作《貝多芬計劃》，鋒芒絲毫不減。他的作品題材多元，對歷史、文學、宗教都有涉獵。而不論是對古典芭蕾的再創作，還是對現代芭蕾的探索，紐邁亞最讓觀眾欲罷不能的，是其作品中強烈的戲劇張力與細緻的情感表達。在他的舞劇中，芭蕾優美凝練的動作美感與對人類情感的細緻描繪巧妙地結合在一起，撞擊出巨大的感動；而也許正因此，哪怕是不諳芭蕾門道的觀眾，也能被他的作品所吸引。從他的作品中，觀眾能深刻體會他曾經所說過的：「芭蕾不是博物館中的陳設，它就在當下，並期許著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