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窺大師的《夢與狂妄》

 
據聞克勞德．雷吉（Claude Régy）的告別作很神秘，巡迴了很多城市，仍然沒有演出照片及影片曝光，報導和劇評同樣少之又少。

 
坐滿人的劇場，漸漸聽到空氣流動。
 
燈光熄滅，一綫弱得不知是不是光的暗，向着舞台右方，悄悄晃動，分不清是影片還是真人。
 
眼睛習慣了黑暗，仍不確定是否看見。在圓拱之下，演員只是黑影，臉孔和動靜僅見輪廓，演技留給穿透人心的台辭和聲綫……
 
聽覺壓倒視覺，沉默還原為語言。

 
前輩在劇埸外忠告：放下對語言的執着。
 
可是，我無法放下。幾近全黑的劇場，演員的聲綫和沉默同樣 powerful，法文獨白我不懂（詩的原文是德語），但不可能不好奇他在說甚麼。 
 
《夢與狂妄》，是今年 95 歲的法國戲劇大師雷吉的告別作。他選擇了奧地利詩人喬治．特拉克爾 (Georg Trakl) 的文本。

 
特拉克爾，集瘋狂與文明於一身。受家裡基督教文化薰陶，竟酗酒、濫藥、亂倫，卻又文才橫溢。1914 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特拉克爾以醫療兵身份參戰，親歷戰爭殘暴，困擾揮之不去，年底在一間軍方醫院了結自己的生命。
 
年過九十的雷吉，選擇詮釋一百年前青年詩人的遺作，不可能是出於偶然。
 
雷吉在訪問說過，特拉克爾無視一切禁忌的行徑深深吸引他。閱讀特拉克爾的詩，讓你覺得他觸碰到世界不可知的另一端。

 
雷吉是否有意透過劇場探索不可知的彼岸，我不肯定。不過，他確是在探索劇場未知的領域，包括觀看的方式和聆聽的層次。
 
要在暗黑中勾引觀眾的靈魂，佈景、聲音和燈光，一切必須非常細緻、準確。更需要一位出色的演員——恩．布度 (Yann Boudaud)。
 
沒有對手、沒有臉部表情，動靜和走位不必然被看見，恩．布度卻令觀眾和角色從未如此的親近。來到這裏，必須問演員的本質是甚麼？
 
談論特拉克爾時，雷吉說過：不能解說的未必不可企及。恩．布度藉劇場做了一次可觀的示範。